想起了王昭君和花木兰(1999年“行走黄河”日记)

编者按
黄河宁则天下宁,黄河不靖则天下忧心。治理黄河,历来是中华民族安民兴邦的大事。1999年5月10日至6月13日,人民日报社“行走黄河”采访组,逆黄河而上,就黄河流域的防汛、断流、污染、水土保持、生态建设、文化承续等课题进行采访活动,刊发了上百篇、十余万字的文字和约200幅图片。
20年后,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,人民日报社重启“行走黄河”大型融媒体报道,在“2019行走黄河”活动启动之际,人民网将“行走黄河”系列报道重新整理发布,以帮助网友更好了解黄河以及黄河治理情况。
1999年6月2日 星期三 多云 28-16摄氏度 呼和浩特-包头 行程210公里
今日采访内容:采访包头市水利局副局长张小龙,再往包钢的黄河取水口,采访汛期泥沙淤积导致包钢无法取水、造成重大损失的问题。晚下榻包头兴苑大酒店。
昨夜是11点多才住下,今天略早一点,是10点半住下的。一向幽默的郭师傅,这两天也累得不想说话,只是叹气:“我们是李向阳进城啊!”问他怎么讲,他说:“两下里黑嘛。为了躲鬼子,白天不进城,都在夜里进城。”
郭师傅是西北水土保持研究所(西安)的司机,他一向看不上某些机关干部下乡检查:“来了一群狼,下乡就杀羊。他们舒服呢,吃吃喝喝,游山玩水。不像我们研究所的专家,那下乡是真干实事呢。”这些日子下来,他摇头说:出了这么多次车,数这次最累。专家下乡虽也辛苦,好歹吃饭睡觉都是有准点儿的,不像跟记者跑,啥啥都没准儿了。
我们也累。每天跑路、采访,住下后再写稿、编辑照片上网,总是折腾到凌晨一两点钟才能睡下,第二天一早六七点钟就又得出发。虽说不知人民日报网络版究竟有多少读者,却总想别辜负这一次机会,别辜负关注“行走黄河”网站的读者。
呼和浩特的别称是“青城”,其缘由是昭君的青冢埋在这里。
吴焰看了昭君墓的一句解说大不以为然:王昭君是为了冲脱黄金牢笼,追求真正的爱情,主动请命出塞和亲……
这评价确实有些“现代”。曹禺写过话剧《王昭君》,主题也是循着这句解说词的路数。他写得煞费苦心,却让读的人替这位戏剧大师难过。只有一句台词让我记到今天:
我淡淡妆,天然样,
就是这样一个汉家姑娘。
平白而美好,颇见功力。
在王昭君身上,多少男性文人费尽猜详,以前多是替她委屈,而今却又替她意气风发。其实都很莫须有。王昭君的确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奇女子,真的值得写。她的主动请命后面,有对充填后宫的无奈与不甘,有向命运宣战的倔犟与冒险。文人们对昭君的琢磨,往往到出塞之际便嘎然而止,实际上,王昭君更值得探究的,是她出塞之后那段漫长的岁月。王昭君是长寿的,“寿则多辱”。呼韩邪单于死后,她依胡俗,转嫁给继位的单于、呼韩邪前妻所生的长子。这一段,曹禺和很多戏剧家都回避了。我们可以遥想昭君的尴尬。从秭归的香溪中袅袅走出的昭君姑娘,尽管未必受到多少礼教的训导,但是天理伦常之类的“汉俗”,她是深知的。先后被迫嫁给父子两人,而且都是来自那个正统重道的朝廷的决定,她不会不在乎朝野的议论,不会不在乎乡亲与家人的看法。美丽的昭君,在朔风劲吹的大漠毡房中渐渐老去,她的心事呼韩邪或他的儿子能听得懂吗?
呼韩邪死后,昭君曾经上表请求归汉,朝廷不准,要求她顾全大局,再嫁她的继子。昭君老后,又请求归汉,依然未被允诺。她的儿子,后来在各种争斗中,也不得善终。汉胡边境长达几十年的安宁,是靠这样一个小女子有苦难言的漫长一生维系的。在走过长城、渡过黄河之际,年轻的昭君恐怕也不曾想到,她这一生的曲折。
由王昭君,还想到另一位奇女子,同样和这块土地结下深厚的缘份——那就是活泼勇毅的花木兰。“朝辞爷娘去,暮宿黄河边。不闻爷娘唤女声,唯闻黄河流水鸣溅溅。朝辞黄河去,暮至黑山头。不闻爷娘唤女声,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。”她走的路,基本上就是我们一行而今走过的路。黑山,位于呼市的市郊,而花木兰的家乡,就在延安附近。
只是花木兰比王昭君幸运多矣,毕竟衣锦还乡了。只是,“从军十二载”的木兰,归来时青春将逝的年纪,仍是未嫁之身,且又曾经做过豪气干云的带兵将领,她还能有幸福的归宿吗?
行走黄河,却胡思乱想至此,殊值一哂。
沿黄从呼市经高速公路抵包头。一路上是坦坦荡荡的一马平川,真是久违了的景色,熨平了一直被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弄得起皱的心情。这土默川平原是狭长的,西与河套平原接壤,北边是雄峻的连绵青山(属阴山山脉),南边就是夹于大堤之间的黄河。
包头设在黄河的取水口,在离市区30多公里处。去年因黄河对岸伊克昭盟达拉特旗西柳沟流域严重水土流失,暴雨将从库布齐沙漠带来的沙子冲入黄河,迅速垒起一道沙坝,黄河干流淤泥回头就堵住了包钢的取水口,使包钢停产损失上亿元。有治沙公司的人表示可以帮助包钢清淤,不料黄河水极浅,只四五十公分,结果一个人陷入淤泥,另一人欲伸手救援,也被淤泥吞没,岸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一点一点地吞没,直到没顶,却无法拖救。至今他们的尸体还未曾找到。
位于山西河曲、偏关一带的山西万家寨水库,本是我们想去的点之一,因行程太紧,被忍痛割爱。一路上听人议论,很担心万家寨蓄水后,会造成如三门峡一样的后果——上游的淤泥“翘尾巴”,使包头成为受害者。
难怪,人说黄河是一条苦河。(记者 李泓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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