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

黄河宁则天下宁，黄河不靖则天下忧心。治理黄河，历来是中华民族安民兴邦的大事。1999年5月10日至6月13日，人民日报社“行走黄河”采访组，逆黄河而上，就黄河流域的防汛、断流、污染、水土保持、生态建设、文化承续等课题进行采访活动，刊发了上百篇、十余万字的文字和约200幅图片。

20年后，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，人民日报社重启“行走黄河”大型融媒体报道，在“2019行走黄河”活动启动之际，人民网将“行走黄河”系列报道重新整理发布，以帮助网友更好了解黄河以及黄河治理情况。

1999年5月17日 星期一 阴有小到中雨 开封-郑州 行程120公里

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梁园总是村

5月9日启程之后第一次遇雨。

开封的雨不大，听说济南下了大雨。离汛期还远，黄河之汛应该是“七上八下”，即七月上旬到八月下旬。沿途看到的小麦正在抽穗，下一场透雨，对干旱已久的麦田大有好处。

上午，随开封市河务局的小胡去看了毛泽东去过的黄河开封段柳园口险工，却压根儿看不到河水。几处为黄河游览区而建的亭子之类，失了河水的滋润，显得尴尬而无措。小胡说，4年前，河水还打从堤脚过，后来主河道就滚到北大堤那边去了。两堤间距长达15公里，哪里还看得到河水的影子？

想想好笑，我们几乎是一路在找水，“黄河在哪里？”“东平湖在哪里？”找来找去找不到，好容易找到了，也让人大失所望：“这就是黄河？”“这就是东平湖？”

黄河，真的到了强弩之末了？！

去看了几处古迹：山陕甘会馆、龙亭大殿、北宋铁塔和开封古城墙。

比起濮阳，开封先前自然更“阔”。

战国时，开封就是魏城大梁国都。北宋更了不得，开封（时称东京汴梁或汴京）是当时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城市。北宋画家张择端的《清明上河图》，画的就是东京繁华之貌。一千年以前，这里就是一个一二百万人口的大都市，史称“汴京富丽天下无”，甚至有“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梁园总是村”（梁园是汴京的别称）之傲。当年开封人的感觉，很像今天的上海人──除了自己的城市，别处都算乡下。

彼时，汴京的称盛于一时，很大程度是指着地处全国水路漕运中心的地位，得天独厚。穿越城内的有蔡、汴、五丈、金水四大河流，仅经汴河运往东京的江淮漕米，最多的年份达700多万石。

黄河竟是天上涛 漫漫黄沙葬名城

开封名胜奇多：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龙亭大殿、李师师与宋徽宗的风流樊楼、包拯办案的府衙、水浒传里杨志卖刀的州桥、鲁智深倒拨垂杨柳的相国寺……

不过，这些热闹所在的真迹，如今都被黄河深埋地下了！

开封、或者说是黄河的诡异处，正在这里──黄河每决一次口，就带来一重厚厚的黄沙，古城就这样慢慢湮没。逃难的人又开始在废城之上再建新城。

民谣说：“开封城，城摞城，地下还有几座城！”

就在我们的脚下，深埋着三座古城：地下11米处，是两千多年前的魏都大梁城遗址；地下7-8米处，是北宋东京城遗址；地下3-6米处，则是明代周王的王城遗址。现在这座城，是清代传下来的。

开封有五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。其中一处地面上根本找不到，是沉埋于地下的宋代汴京城遗址。以前掀开过一角，但总不能为全面发掘，就毁掉地面的开封城，只好重又回填。

打从金朝明昌年间（1194年），性喜迁移的黄河，开始从开封身边流过。开封的辉煌与灾难相伴始终。800多年中，黄河大改道7次，开封15次被洪水围困，4次惨遭灭顶之灾。

每一个开封人，都对悬在头顶的这条大河充满戒心。他们会指着13级的宋代铁塔告诉你：铁塔的底座已经完全被黄沙埋没在地底下了；黄河的河床，已经爬高到铁塔的第二三级之间了……

难怪当地人惊呼：“河底日隆堤日高，黄河竟是天上涛！”

开封的朋友，自称“废都人”

行走在开封古城西城残破萧条的城墙之上。

一股凉意直逼胸臆。每临战事，黄河就理所当然地用来“以水代兵”：从秦王嬴政水淹大梁、明崇祯时周王扒口以拒李自成大军，一直到1938年蒋介石扒开花园口阻挠日军，无辜的牺牲品总是老百姓，同时殃及开封古城，黄河泥沙一次次将它吞没……

就是我行走着的这座城墙，1841年曾生生地被洪水围困过长达8个月之久。时人描述：“浪若山排，声如雷吼。城身厚才逾丈，居然迎溜以为堤，而狂澜攻不停时……民间惶恐颠连之状，呼号惨怛之音，非独耳目不忍见闻，并非语言所能殚述。”

8个月啊！真不知开封人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
清代所筑12米高的城墙，如今正被漫漫黄沙掩埋。城墙距地面最高处仅七八米，淤没最深处，城头露出不足一米，从城外一抬脚就可以登上城头——长此以往，极可能这座明清时孑遗的古城，会成为开封地下的第四座城！

开封是一个逐渐被幽闭的梦中之都。

开封的朋友，自称是“废都人”。说这里古时候是帝都，后来降为省会，解放后再降为地级市，他们自嘲“连降三级”。

开封受旧城之困，街道狭窄拥挤，建筑零乱无序，交通不畅，城市改造举步维艰。

有故事说，一个开封籍台湾老兵时隔40余年后返乡探亲，下了火车连一次路都不问，穿街走巷，径直就走回自己家门——以此形容开封市解放后没啥变化。

但是，开封毕竟拥有过去的骄傲。开封人也颇有袭自先祖的豪气和义气。我们接触的几个开封的朋友，均开朗爽快，热情好客，令人如沐春风。（李泓冰 吴焰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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