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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瑰险远在源头(1999年“行走黄河”日记)

2019年10月16日08:59 | 来源:人民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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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

黄河宁则天下宁,黄河不靖则天下忧心。治理黄河,历来是中华民族安民兴邦的大事。1999年5月10日至6月13日,人民日报社“行走黄河”采访组,逆黄河而上,就黄河流域的防汛、断流、污染、水土保持、生态建设、文化承续等课题进行采访活动,刊发了上百篇、十余万字的文字和约200幅图片。

20年后, 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,人民日报社重启“行走黄河”大型融媒体报道,在“2019行走黄河”活动启动之际,人民网将“行走黄河”系列报道重新整理发布,以帮助网友更好了解黄河以及黄河治理情况。

1999年6月10日 星期四 多云 13-0摄氏度 共和-玛多 行程530公里

一切都和预料的完全不同。

我们的三菱越野车接连翻过河卡山(3900米)、鄂拉山(4489米)、姜路岭(4458米)……。毕竟是4000米以上了,等于一直在坐飞机呢,云彩低得简直触手可及,就在我们身边翻腾扶摇。大漠沙如雪,衰草尽天涯,牦牛和绵羊越来越少,树的影子更是一些儿皆无。黄河源头区的草原沙化极其严重,更有遍地老鼠洞虎视眈眈。衰草与老鼠,恐怕就是这里仅存的生命痕迹了。哦,还是有人烟的,跑几十公里,偶或会看见草原上矗着一处白色的帐篷,那是游牧的藏胞。

他们是真正享受孤独、守护人类最后尊严的人们。

青藏高原的每一座山峦都挂着洁白纯净的雪线,仿佛是一种温存的、宿命的召唤,仿佛是通往一个纯净的、安祥的所在……我们一点一点地逼近白雪皑皑的山巅,并把它踏在脚下。

在巅簸不平的山路上,飞奔300多公里,终于抵达黄河源头第一镇——玛多县城所在地黄河沿。玛多县城,只是一条小街,仅1000多口人,还没有通电。但是,武警玛多中队的小院子,倒收拾得极其精致。

接过战士手中的哈达,走进他们新落成的营房。只要猛走几步,就会觉得气喘心跳。我们只得把脚步放得极慢。他们骄傲地带我们看新建的温室,里面蔬果飘香,还养着猪、羊……采访过他们的刘干事说:“这是奇迹呵,是在向生命禁区挑战!”

玛多,是从来没有生长过蔬菜的地方。

继续往黄河源头而去,相约八九点钟回来和战士畅饮终宵。

然而,我们失约了!

黄河源头,自古以来就有过多种说法。直到70年代末,经过认真的实地考察,才有了比较一致的结论:黄河正源在流进扎陵湖、鄂陵湖的卡日曲。但是,黄河源头实际上多是汊流、散乱流,经过一大片名叫星宿海的沼泽地,很难说哪一条是主河道,就这么散散漫漫地汇入扎陵湖,再流入它的姐妹湖鄂陵湖。

就是这一大片沼泽把我们害惨了!

踏上一条尘土飞扬的沙石路,据说这是唐蕃古道。当年文成公主就是从这条路进藏的,而松赞干布则是在扎、鄂二湖一带接亲的。还来不及揣想文成公主当年的心情,就开始了几乎没有路的旅程。大片草原经雨后一片泥泞,有车辙的地方就算是路了。那“路”坑坑洼洼得厉害,头直往车顶上撞。

鄂陵湖是在我们翻过一座小山峰之后,突然出现的。它的出现对我们真是一种震撼——原本莽莽沧沧、死寂一片的大漠之中,如海市蜃楼般冒出一个碧蓝得不可思议的大湖,它闪烁着迷离的、幽蓝的光芒,水波不兴,几乎听不到浪花拍岸的声音。这湖安静得诡异,幽美得诡异,引诱得水鸟和山鹰不住低回在它的身边,留恋不去。

本来以为到了生命的尽头了,谁知却蓦然遭遇生命的绝美影象。

鄂陵湖之后,便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扎陵湖。据说,当地藏胞去世后,尸体就被投入湖中“水葬”。湖中的湟鱼,因为食肉,性凶而体肥。由于过度捕捞,如今湟鱼已所剩无几,因而如今禁捕了。

我们不幸就在这绝美的湖边迷了路。这大片草原之上,虽有连绵山峦和大湖,但没有任何人烟,也没有任何标志,看上去山和山没什么区别。

迷路的车陷入了沼泽,开不动了。我们都下车去推,先是推动了我们的三菱越野,接着拿绳子拖果洛支队那辆北京吉普——如是者再三再四。

推车之后,便觉得头像要炸开来,胸腔里心跳的轰鸣声嗡嗡作响,更糟的是倒霉的胃也不断翻腾。最后,吐了,被拖上车去吸氧。

终于遥遥地望见一片宽阔的草地上有一座小寺院,那是措哇尕什则多卡寺,荒源冷寺落日碧湖,斯地斯时斯景斯人,真是终生难忘的观感。

中队长说,黄河源头牛头碑就在这寺背后的措哇尕什则山上。绕着山找了半天,方磕磕绊绊地强行驱车上山,于山腰发现一座“黄河源头纪念碑”,正欢呼着下车,才发现这只是贵阳晚报一位记者探访至此时立的,并不是黄河源头的牛头碑。

继续攀山而上,几次仿佛车都要从山崖上跌落湖中,几次又都被司机小薛化险为夷。终于抵达牛头碑了,那碑呈硕大的牛头状,上有胡耀邦和十世班禅分别用汉、藏文手书的“黄河源头”大字。山巅之上,鄂、扎二湖尽收眼底。

然而源头怎么没有水?我们策划的放漂流瓶之类的仪式根本无法举行。中队长遥遥地指着山侧一处似有若无的白线说:那,还有一点点水——这几年黄河源头一直断流,今年还断流八公里呢──这真是一个让我们极其惊异的消息。

已是傍晚八时半夕阳西下的时候,湖光山色云影渐渐开始朦胧,暮色四合,山风凛冽。

然而,天终于不可避免地墨黑了。本就近乎没有的路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天上星汉之灿烂是平生仅见,但它们毕竟照不明大漠之途。

我们再次迷路。两只狼先后跳踉着驰过,绿荧荧的眼睛被灯光晃得透亮。源头,有不少黄羊,估计狼群便是以此为生的。

司机小薛讲起一个真实的、悲惨的故事:一个兵驾着满载汽油的车驰过这里,迷了路,被狼群跟踪,他用枪击毙了几头,然后狂驰而去。狼群紧随不舍。他的油用完了,尽管车上载着油,但他没有机会下去取用。他连连用枪射杀了70多头狼,狼还是不肯离去。他坚持了七天七夜,最后,活活饿死在驾驶室中……他留下了这七天的日记。

“为什么没有人救援他?”小薛摇头:“这地方怎么救?没有路,没有电话,谁知道他在哪里?”

天近子夜,车还在大漠里打转,北京吉普几乎一头撞进湖里,惹出一场虚惊。大家轮流吸着氧,相互鼓励着坚持着。

小薛安慰大家说,按着旧车辙走,总可以走到有人烟的地方,哪怕不是玛多呢。

于是继续走。终于看到远处一辆车的灯光,小薛狂追而去,追上后问了司机,居然说这正是往玛多的方向。

再开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看见房屋黑乎乎的轮廓。玛多中队的营房到了。车灯强烈地晃在营房的玻璃上,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战士们跑出来迎接。

踏实了。

(责编:于新怡、肖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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